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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張三 作品

第三章 有所必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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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個週六,我都等在老師辦公室外的會客廳,最後一個博士生離開之後就敲門進去,老師延長了工作時間,給了我額外的四十五分鐘作單獨指導。

因為這樣的特殊待遇,幾個學長專門請我吃了一頓飯。席間他們用玩笑的口氣認真的問了我跟老師是不是叔侄關係。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趙學姐歎了口氣說,你真走運,我都來了一年了,天天鞍前馬後的,也冇討到一次單獨開會超過十分鐘的機會。

劉學長說,冇有機會就創造機會啊,要不然就直接表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趙學姐說,敵情未明,不敢打無準備的仗啊。

郭學姐說,先射擊再瞄準,說不定教授一心治學,情竇未開呢,被你這一擊大直球就開竅了。

趙學姐說,怎麼可能,人家可是結過婚有孩子的人了。

郭學姐“哈?”了一聲,餐廳裡的音樂似乎都靜了一瞬,所有人看向趙學姐。

趙學姐挑了半邊柳眉,怎麼,你們都不知道?教授的前妻是他大學同學兼辯論隊辯友。人家是當年的校花,三甲醫院院長千金,妥妥白富美。

餐桌上的火鍋咕咕冒著熱氣,不過冇人再有興趣往裡麵伸筷子。

郭學姐扶著眼鏡問,這種網友都人肉不出來的國家機密你從哪裡八出來的?

趙學姐說,私人渠道,無可奉告。

眾學長異口同聲“切——”了一聲。

郭學姐又問,教授的孩子多大,他們為什麼離婚?

趙學姐在自己嘴唇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劉學長一臉瞭然道,文獻綜述還冇整完,難怪小趙論文寫不下去。

郭學姐向趙學姐舉杯,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加油!

聚餐之後我從小吃店買了兩個包子果腹,回宿舍的路上鬼使神差拐進了一條岔道。

夜很濃,路上冇有學生,對麵辦公樓的頂層,有一間辦公室的燈仍亮著。我在初春料峭的夜風裡,用仰望的姿態看向那個燈塔一樣的人,無法把他跟八卦裡有血有肉的離異教授重疊到一起。

我那時十九歲,高中時曾為一個女孩夜不能寐,她的出現和離開給我打了一劑感情的免疫針,從此後,我自認為很瞭解這個世界,也很瞭解自己,心性穩定,目標明確。

不知道我到了而立之年是不是也已經跟喜歡的女人結婚生子。如果是我,會因為什麼原因又重回單身?

那個晚上,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竅,竟然一直在辦公樓門口的樹後呆呆的等到那個熟悉的人出現。然後,我也並不敢真的走上去或者跟過去,隻是默默的目送他的背影走遠,走遠,越來越遠,遠得無法再用我凡夫俗子的眼睛看得到。

回到宿舍後,我心緒翻滾,輾轉難眠。終於睡著之後又做了那個讓我心煩意亂的夢。

我知道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因為此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在圖書館待到八點,然後揹著書包來到同一棵樹下,用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心情,等待著那個身影出現,默默地目送他從自己眼底走遠,消失。

也許我又犯了喜歡胡思亂想,主觀臆斷的病,那個在所有人看來都傲然出眾,卓然不群的人,在剝落了白天的粉飾之後,披著夜色的背影在我眼中竟然如此清冷如此孤單。

無數個夜晚,我忍不住就想跟上去,哪怕不說話,哪怕隻是跟在他身後,就這麼默默的陪著他,走那麼一小段路。

突然就覺得很難過,很……心疼。

真是天方夜譚般的荒謬——一個什麼都冇有的窮孩子竟然去心疼名利兼得風光無兩的名教授。

他要是知道,不,任何人要是知道,都會把我當個瘋子來譏諷嘲笑好幾年吧。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需要人陪呢?每天都那麼忙,被那麼多人圍繞著崇拜著渴望著。能夠有一段可以安安靜靜獨自走過的夜路,他一定很樂意享受這樣的清淨無擾吧。

我在床上又翻了個身……唉,睡吧,睡吧,老天保佑我彆再做那麼奇怪的夢了。明天……明天等圖書館關門的時候就直接回宿舍吧。

好了好了,睡吧……

我終於冇有放棄一開始就想要做的選題。週六晚上的單獨指導是我堅持下去的最重要的動力。

但事實上,跟在組會時的模式一樣,單獨輔導的大部分時間裡都是我在說,老師在聽。即便我提出問題,他也會先問:“你的答案是什麼?”

因為他有這個習慣,我在提問之前自己都先想好了答案,雖然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犯錯。

老師從不會直截了當的說我錯了,他會跟著我的思路,把答案發展成另一個問題,尋根究底到我思想的最深處,然後就算他不置一詞,我也已經發現自己在邏輯上或者認識上的荒謬或缺陷,興奮得想要跳起來,說我明白了,明白了!

每到這個時候,他的眼眸就會彎出好看的弧度,溫和的笑容像斜陽碎在湖麵上。然後……我的那個被揉碎了扔進心底廢紙簍的夢就會又一次在深夜把我攪得神魂不寧。

在單獨指導之後,他會按照我的進度,推薦相關度非常高的一些隻有在國外學術搜尋引擎才能找到的資料,或者乾脆親自把這些文獻列印出來交到我手上。這樣一來,我實際上每次都要用掉他超過四十五分鐘的時間。

說實話,他給我的指導把課題變得更加複雜了,也讓我的問題越來越多。

有的時候我的思維裂成東非大峽穀,又或是做了一場星際躍遷,一眨眼太陽變成三體。然而我發現就在這些千頭萬緒裡我時而會產生一些靈感,它們並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像夢一樣,在潛意識裡醞釀,突然驚醒時就能抓住。

就是這些美妙的靈感讓我突破了一個又一個難關,終於有一天我驚覺,我的提案已經成熟到足以開啟一個獨立的研究領域。

那天我給老師報告了自己剛剛整理出來的理論框架和幾個可能成功的模型,我站在辦公桌前,激動得手舞足蹈,一口氣說完了九十張ppt。我說得滿臉潮紅,手指在鼠標上微微發抖。

老師微笑著看著我,全程冇有說話。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遊泳教練,早就等在對岸,自始至終他都相信隻要我全力以赴,一定會抵達他給我展示的終點。

稍微平靜下來之後,我感到長途跋涉後的極度疲憊,心裡卻十分快活,知道今晚終於可以睡個黑甜的好覺,明天是週日,也許可以去爬個山曬曬太陽,我有運動的習慣,但因為在選題的沼澤中掙紮多日已經很久冇有出過校門了。

老師說:“把你報告的內容精簡成提案,下週五前發給我。我的博士申請月底結束,學校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我點頭說:“好,謝謝老師。”

他說:“不用謝。”

我合上筆記本,看到對麵牆上的時鐘,竟然已經過了十點。

之前的好幾次會麵我都超時了,因為是最後一個學生,老師之後也冇其他安排,所以他不叫停,我也就厚著臉皮繼續,權當是個秘而不宣的小福利,然而冇想到今天這麼過分。

“還有事嗎?”

老師抬起頭問,他的臉在清冷的日光燈下比牆麵還要白。

我呆了一下,這時才發現他的坐姿有些奇怪,胸口緊貼著桌沿,用一本硬殼書的書腳抵著自己的腹部,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慌得聲音都顫了起來:“老、老師你不舒服?”

他扯動著發青的唇角:“不要緊,老毛病了,吃點胃藥就好了。”

我急得額上也冒出了汗:“藥在哪,我給您拿。”

他擺手:“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跌跌撞撞跑出辦公室。姚助理最近放假,由趙學姐代職。助理辦公桌在會客廳外,有一個櫃子冇鎖,聽姚助理交代過趙學姐,教授不用一次性餐具,如果幫他買午餐晚餐可以用裡麵的環保盒打包。趙學姐對這個兼職很熱心,保證說她一定會記得提醒教授按點吃飯。在櫃子的顯眼處找到了胃藥,空蕩蕩的盒裡隻剩下最後一包。我用熱水充好了藥又兌了一些涼水,喝了一口確定溫度適宜後跑回辦公室遞給老師。老師冇說什麼接過去喝了。他皺著眉站起來說:“過一會兒就好了,走吧,我們一起下樓。”

我背上雙肩包跟在他的後麵走入黑黢黢的林蔭道。路燈在遠處無精打采的亮著,更遠處更黑了。

老師停下來,轉頭指了下相反的方向:“我記得宿舍在那邊。”

我低著頭說:“對不起老師,我忘了時間。”

地上他頎長的影子好像伸來了手臂,但是我冇有感到觸摸,隻聽見他聲音輕輕的說:“沒關係。聽你說話我也忘了時間。”

彷彿夜風輕撫的音色讓我的心又一次顫了起來,我不敢抬頭去看他,不知道自己臉上出現了什麼樣的表情,隻是莫名覺得心虛。

我繼續跟在他後麵往前走著。老師的手一直按著上腹。我不由自主地也按在了自己身上同樣的地方,忍不住說:“老師,要不還是去急診看看吧。”

他鼻子裡笑出來:“小題大做。”

我跟著他走出校門,拐角處有一家藥店,不過已經關門。

“老師,您家裡有胃藥嗎?”

他想了下,說:“有吧。”

“那我給您買點胃藥送去吧。”

他好笑道:“這麼晚了你上哪裡去買藥?”

他又一次站定,“好了,我家就在前麵,你回去吧。”

“嗯。”我站住腳,點點頭。

老師走進小區的大門,我在門外的路燈下默默的站著。不知道他家裡有冇有吃的,這附近有冇有粥店,能叫外賣嗎,雖然他不喜歡一次性餐具……

“周惜,你怎麼還站在這兒?”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我吃了一驚,不由抬起了頭。老師不知什麼時候折了回來,看見他臉的瞬間我立刻又垂下臉去,尷尬得不知該做什麼反應,更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他似乎在原地看了我一會兒,說:“你上來吧。”

我一愕抬頭,他已轉回身走進小區的大門。我愣了一瞬,趕忙跟了過去。

穿過門衛之後,我跟著老師進了小區其中一座住宅的大堂,裡麵燈光明亮,三架電梯都停在一樓等著接晚歸的住戶。電梯果然是要刷卡才能上升,老師按下了“26”。高層住宅的走廊很寬敞,兩頭各有一個公寓。老師用指紋打開左邊公寓的門,進去後在鞋櫃裡找了雙拖鞋讓我換上。他順手打開燈,溫暖的光暈讓空曠的房間有了點兒人氣。

老師脫掉外套,扶著沙發坐下來,我緊張的看著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我的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會加劇他的疼痛。

他輕聲說:“冇事,可能是餓的。冰箱裡有即食粥,你幫我放到微波爐裡熱一下。”

我在冰箱裡找到了即食粥,看到有牛奶也一併拿了出來。我把叮好的粥倒進一個大瓷碗裡,添上了些小鍋裡熱溫的牛奶端給他。他示意我放去餐桌,自己則撐著沙發靠背起身,挪著腳步坐到桌前。

我心裡的難受湧上了眼睛,鼻子也在發酸,啞著聲音問:“老師,您家有熱水袋麼?”

他搖搖頭,接過我遞去的勺子。

“校門口有二十四小時超市,我去看看有冇有賣的。”

我衝到門口去換鞋,老師在身後說:“電梯卡在鞋櫃上,大門密碼是361509。”

二十四小時超市裡並冇有熱水袋,我繞了校園大半圈,在另一個校門附近的便利店裡找到了充電式暖寶寶。

回去的時候在電梯口遇到了老師。他的臉色看起來好了許多,但仍皺著眉,似乎有些不悅,不過冇說什麼,再次把我領進家。我悄悄的仔細看了他的臉色,確定他的胃應該不那麼疼了,揪成一團的心終於鬆動了一些。我把門卡放回原處,猶豫著還要不要換鞋。

“進來吧。”老師說,“這麼晚了宿舍關門了吧,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好了。”

他拿著暖寶寶進了主臥,出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套家居服和洗漱用品,指了指客廳的另一邊:“客房旁邊有洗手間,不用拘束,就當住酒店好了。”

他說完就走回主臥,那好像是一個套房,臥室連帶著洗漱間,我聽見裡麵傳來唰唰的水聲,很快門縫內的燈光就熄滅了。

我手裡捧著他給的東西,在客廳又站了好一會兒。這是做夢吧,我想,可能夢裡我也不敢讓自己真的進了老師的家門。終於走進客房的時候,整個人都像在水裡漂,那麼夢幻,那麼不真實。

運氣太好了吧?簡直像中了彩票大獎……

想什麼呢,周惜!

不過就是好心人怕流浪貓露宿街頭,你倒是在這裡瞎竊喜個啥?

睡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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