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天顏
汴京城果然熱鬨非凡，汴河由西向東注入護城河，再由護城河經東外城牆的上善門和宣澤門進入外城，彙成一股後穿內城而過，再由西外城牆的大通門和通津門，流出城去，船隊行在河道中，宛如凱旋的將軍。
船隊靠岸，槳工們開始在“大泥球”身上套上鐵索，又從河岸行來一隊人馬，招呼上船，七手八腳的拆去船舷，以圓木搭成坡道於岸，又以滾木鋪於道前，將鐵索或粽麻之繩繫於數十匹牛馬身上，再輔以人力，那大泥球便緩緩前行了。
“都多些小心，這塊太湖石，可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塊，若有個閃失，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路都頭邊指揮邊大聲嚷嚷著。
榮肅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大傢夥是一塊太湖石，同時也佩服朱大人的聰明才智。
這麼大的太湖石，先用膠泥封起來，做成一個大泥球，一來到了這陸路上方便運輸，二來也免得運輸的過程中磕磕碰碰，待到了地方，再用水將裹在外麵的一層膠泥洗淨，便可見其廬山真容了。
一眾人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這塊巨大的石頭運到了內城的東北角，這裡是萬歲爺新建成的園子，名叫艮嶽。
榮肅和常青從來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竟會來到萬歲爺的園子裡來，而這一切，隻是因為這一塊石頭。
“榮爺，這裡是什麼地方？
宛如人間仙境一般呢？”
常青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顫抖，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
“彆說話。”
路都頭在一旁提醒道。
這裡是一座修建極奢的園林，園中奇珍異石數不勝數，珍禽異獸也不勝枚舉，大泥球被安置在一座大池塘裡了，任由池水泡著，此時天色己近黃昏。
“行了，今兒就到這，一會兒要關園子門了，都他孃的利索些，等明兒完了事，萬歲爺一高興，準要賞你們的。”
路都頭招呼著所有人出了園子門，又安排他們在城中的一座大宅子裡住了下來。
“都他孃的不準亂跑，早早歇了，明日再有一天就完事了，老子知道你們憋了一路，等著盼著想往那些小娘子的被窩裡鑽，都給老子忍著，明兒完了事會放你們的鴨子，誰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找些麻煩，可彆怪我姓路的翻臉不認人。”
路都頭臨走前，又特意折返回來交待了一番。
“大人放心，絕出不了岔子。”
龐大哥上前打著圓場。
“那就最好。”
路都頭說完便走了。
“切……就會說我們，我敢打賭，他出了這門，一準去找小娘子。”
路都頭前腳剛走，老馮頭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休要胡言，路都頭身為朝廷命官，豈可狎妓？
行了，少說兩句，就算讓你今晚出去，你手中可有銀子？
冇銀子找個屁的小娘子，等明日拿了銀子，你想找幾個找幾個。”
龐大哥道。
“是……是，龐頭說的是，我這身子骨，一個就夠，一個就夠。”
老馮頭回道，惹得眾人鬨堂大笑。
榮肅知道找小娘子是什麼，他這年紀，在村裡有的都己經成親了，聽著這幫人肆無忌憚的說著這風月之事，榮肅有一些麵紅耳赤，也有一些躁動。
第二日一早，路都頭又帶著人去了艮嶽，今日的任務是把那塊太湖石表麵裹著的那層膠泥扒掉，露出它的真容。
到的時候，才發現己經有很多人在七手八腳的乾著了，路都頭上前一打聽，原來是宮中的禁衛和內官們。
“哎喲……怎麼敢勞您動手？”
路都頭對內官總管道。
“快彆提了，官家昨夜裡忽然說，今兒散了朝，要來瞧這塊寶貝，我能怎麼著？
帶人先弄唄，這大晚上的總也不便讓你們再來吧，快點動手吧，彆磨蹭了。”
路都頭一聽，挽起袖子親自上陣，又招呼手下，加快速度，可那膠泥裹上去之前，是曬一層裹一層，裹一層再曬一層，還纏了一層層的麻和絲，雖然泡了一夜，可也不是那麼好弄的。
好在人多力量大，接近中午時，也弄的七七八八了，榮肅正抬起頭去瞧這塊巨大的太湖石時，猛聽園中甬道處傳來一聲：“聖上駕到。”
“快……快，準備迎駕。”
內官總管忙不迭的說道。
路都頭似乎也冇有見過這等陣仗，手忙腳亂的招呼著自己手下這幫人，然後忙跪在地上，伏下身去。
榮肅也與眾人一起，跪在地上，隻聽甬道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又聽一中年男子的聲音道：“都平身吧，朕隻是隨便瞧瞧。”
眾人齊道：“謝萬歲爺。”
這才小心的站起身來。
榮肅抬眉望去，卻見這萬歲爺穿了一件道袍，身後跟著幾名內官，還有幾位官員。
一位穿著紫衫的官兒，雙目首盯著路都頭，從嗓子裡擠出一句：“怎麼隻弄成這般模樣？”
榮肅雖瞧不見路都頭的正臉，卻明顯感覺到他在不停的打著冷戰。
“回朱大人，我……”路都頭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行了，不怪他們，是朕心急，要提前來看一眼。
朱勔，你這趟差，辦的不錯，朕要賞你，還有他們，朕通通要賞。”
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站在榮肅身後的常青，身體忽然不由自主抖動了起來，隨後竟一頭栽了下去。
“混帳，聖前失儀，你也不怕驚了聖駕……來人，拖下去杖二十……”內官總管叱責道。
衝上來兩個侍衛，就要把常青拖下去，聖上正待抬手阻攔時，榮肅卻跪了下去道：“官家饒他一回，我這兄弟冒犯天威，實是該死，隻因其初見聖顏，難免膽寒，求官家開恩。”
聖上擺了擺手道：“抬下去讓太醫瞧瞧。”
又指著那塊太湖石道：“他們替朕把這寶貝運到京來，都是有功之人，朕剛說了要賞他們，你怎地一上來就要杖責？
你是要朕做一個食言之君嗎？”
此言一出，內官總管立刻伏地道：“奴才該死……”榮肅伏在地上，不敢吱聲，隻見一雙烏線嵌金絲的布靴站在自己身前，杏黃色的道袍下襬垂在靴前。
“你叫什麼？
今年多大？”
“回官家，小人姓榮名肅，今年十六了。”
“十六……多好的年紀，行了，平身吧，朱勔，這些人每人賞銀五十兩，今日就到這吧，都退下吧，朕要好好看看這寶貝。”
聖上說道。
“是，官家。”
朱大人衝路都頭點了點頭，路都頭便招呼著這一群人開始向園子外麵走去。
榮肅跟著眾人往園子外麵走，他有些猶豫，常青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可他又不敢貿然停下腳步，萬歲爺看上去好似平易近民，寬仁有加，可這裡畢竟是皇家的園子，規矩多的很，他不知道自己會在哪個環節出錯。
出了園子，沿牆邊的花道出了側門，再穿一處抄手遊廊，便是到了內城，正這時，卻見一位內官從園內一路小跑出來，邊跑邊喊道：“官家有旨，要榮肅接旨……”